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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同梦

『大秦第一痴情疯批跟着先生回“娘家”的二三事』

  自垓下一围,项羽自刎乌江以降,已经过去四个年头了。四年也不过天下初定,诸侯王养精蓄锐多时,徘徊于反与将反之间,垂涎长安尊位日久,早反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不想反的也被皇帝吓得兴兵造反了,几年来刘邦着实过了几把打仗的瘾,体验了何谓碾压的快感。

  阳翟风水实在是好,外面战火纷乱不休,此地倒像个世间蓬莱,怪不得落魄王孙与江湖剑客能在此地燕居多年。

  时值寒冬,适逢大雪,一朝回到故地,还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此番到阳翟一则是想带胡亥见见自己那勉强称作故乡的地方,当然实际上是拗不过胡亥,带他回“娘家”看看;二则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逮到魏瞎子,与他喝喝酒叙叙旧,毕竟时过境迁,人到中年难免会对过去开始留恋。余子式故显无意地朝身边人望了两眼,又笃定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对自己方才的想法进行反驳。也是,直白来讲,若将余子式的过去撕裂成无数个碎片,其中一部分几乎能严丝合缝地拼凑出胡亥的从前种种。

 余子式站在阳翟城外,少年一身黑衣在雪中舞剑的场景依稀可见,不知呆滞在雪中多久,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脸颊,余子式才回过神来。面前的玄衣青年似乎是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在看到自己回神之际笑容不自觉地化开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皎皎白雪的映衬下,比平时更添了几分透亮,看着温柔又缱绻。余子式忍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胡亥先是一愣,随即便勾着余子式的下巴深吻了起来。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面对胡亥的突发猛攻,余子式早已能从容应对,哪怕在千军万马前,装也能装得一副泰山将倾而面不改的样子。

  二人正吻得入神之际,余子式突然感到某股凌厉的目光正胡乱刮在自己身上,猛一睁眼,气氛凝固到极点,若是非得形容,那便是弹指间能结冰千里,全然忘了自己与胡亥依旧紧紧相贴着。

  这场景哪怕是见惯人间风月的高渐离也为之僵硬了良久,一时间竟连眼睛都没来得及挪向别处,不得不说真有种抓奸现场的感觉。胡亥抬眸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眼神中竟意外地没了攻击性。

  司马鱼鱼仅仅只是僵住一瞬,便立马恢复常态。虽说以这种奇诡的方式重逢,怪难为情,但旧人相逢着实有种千帆过尽的悲寂感,司马鱼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开口竟隐隐带了丝不易觉察的哭腔:“子氏,好久不见。”

  余子式也没能想到能在阳翟碰到司马和高渐离,照说二人应该是肆意不羁的江湖客,为何一副在此深居简出的良民模样,正细思着,心弦猛然一紧,不对啊!他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他分明记得上次见面二人还剑刃相向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的结果来着?江湖客皆潇洒至此,一剑泯恩仇?看到鱼身上背着的背篼,余子式莫名有种二人关系不简单的直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胡亥鬼混久了,看谁都一副不对劲的样子。

  思及此便抬眼看了看胡亥,胡亥恰巧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看到胡亥玩味的眼神,余子式心中那点不久前萌发的羞耻感顷刻间便燎了原,脸颊瞬间腾起大片绯红。胡亥完全没料到自家先生这般反应,本能地伸出手背贴上去轻轻摩挲着,余子式顺势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用力地往脸颊贴去。胡亥入迷似的盯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犹胜朗月入怀。“先生,你这样子比在床上还要更好看些。”

  明明是入耳的蜜话,在余子式听来偏偏像鱼刺一样噎在喉咙处,叫人狂嗽不止。

  新雪散入,旧宅如故。

  余子式坐在台阶上,院子格局依旧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空空荡荡的,一到冬天便萧条至极,颓枝覆雪,真若梨花莹白无暇。这原是吕不韦的蛰隐处,现在成了江湖客的一方天地,余子式觉得不如也学千年后的人们搞个“不韦草堂”,让慕名而来的他乡客们缴上四五两银,也省得自己为生计发愁。

  出神之际,一时没有留意到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人,直到胡亥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腰间细掐了一把,余子式才知道有人走近了。“先生,又在想什么呢?”余子式转头对上了胡亥清澈又无辜的表情,多少年了,这副乖顺至极的模样仍教人心软得紧,实在是忍不下心加以任何形式的苛责,更遑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只得是顺着那人的意,要多少便竭尽全力给多少了。胡亥见余子式任由自己揉搓,手指越发不客气起来,几乎要伸进里衣去。但又怕他染上风寒,只能拦腰将人往怀里带,情动之际竟不自觉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余子式听见那人低喘着喊出“子氏”二字,几乎顿住了呼吸,低沉磁性的嗓音加之意乱情迷,宛若和风弄琴,简直性感至极。“胡亥,你再这样叫我一遍。”余子式近乎本能地回应道。

  多年前二人还在咸阳的时候,那时两人差点因为始皇帝赐婚一事单方面地不相往来,胡亥气极之下第一次几乎是低吼着叫喊出自己的名字,那副几临崩溃的样子,比平素阴冷狠厉的模样更叫人害怕。但余子式不知道为何,偏偏喜欢听他叫自己“赵高”,那种不加任何掩饰,极具危险气息的样子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是夜,屋外梅雪恣意飘飖,屋内锦衾浮浪,烛影叠交……

  第二日,余子式几乎下不了床,硬生生躺了大半天,双腿才堪堪有了些知觉。瞧着罪魁祸首一副餍足无比的样子,自己却除了恨恨地盯着他之外,别无他法,毕竟眼神再锋锐也剜不了人分毫。

  ……

  远山衔日,天光欲坠。酒坊里多的是意兴阑珊之人。大门处斜倚着一个拄拐的年轻人,行动之艰,看者无不为之叹息。余子式靠在门上大喘粗气,在丑态百出的人堆里来回扫了几圈,才从角落里扒拉出骨头软烂的魏瞎子,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许久了。

  “魏瞎子,还认得出我来不?”余子式走进,半躬着腰,只手拎着魏老头儿的衣服往面前带。老头儿此时哪里还认得清人,只是暗暗揣度着,甭管此人是谁今天这酒钱他魏筹赖定了,这样想着,脑中刹时银光一闪,嘟嘟囔囔道:“除了你余子式,这天下谁还管我叫魏瞎子?”

  嚯,余子式着实佩服魏老头儿,胃都团成浆糊了,脑子还能转过弯,不得不大叹奇才。随即往旁边抛了几锭银子,大声叫道:“将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的酒酿呈上来,小爷我要喝个痛快。”不得不说,这形貌容止,当真不输那一箭召千军的贵胄少年郎。

  不出一会儿,便看到小厮抱着酒坛疾步如飞地朝着这边赶来,指缝里还透射出细碎的银光。“公子,我们老板娘说这酒钱她不能要,说什么故人踏雪还,该是聊赠玉琼浆。”说着便将酒和银锭小心搁在桌上。

  此时,余子式视线正愣在一处,直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他才回过神来不禁感慨:“二十多年江山变换,阳翟如何驻容颜…”身入此境者不惜此境好,反求日夜颠之醉流霞。阳翟确实是风水养人,数十年的光阴竟没在寡妇清脸上留下半点痕迹。要我说,徐福当初去什么海上瀛洲,不如到这阳翟觅长生才好。

  余子式看着身旁醉态复萌的老头儿,抬手作势要打下去,片刻思量后,倏地用竹杖敲了过去。文人确实是威而不猛,虽说那人瞧着有些不堪一击,到底还是伤不了逍遥剑客身子骨。“喂,魏瞎子,这阳翟风水好呐。”

  “再好也比不过山河盛会迷人眼啊,为之蹈火,甘之如饴呐。”

  “少年意气高嘛……”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去吗?”

  “若再来,我便仍去……”

  不知是不是醉意夺神,好一会儿,两人也没再言语,魏筹却是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着。

  “人皆求长生,你却是舍了长生呐。”

  “是呐,总有比长生更值得贪恋的。”余子式少有清醒地应道。

  “风月误人呐。”魏筹只觉得这酒甘醇沁香,不知灌了多少,竟不自觉没了神识,软倒在地,不知天地何岁。

  此间悠悠二十载,一枕黄粱,觉来还是少年游。这一瞬间余子式觉得,这一生哪怕只活到现在也是值了。

  约莫喝到亥时,余子式才想起来此时已至宵禁,最近逆党频出,若这时有人出现在街上,必被视为叛党。他摸了摸脖子上除了隐约有些犯痛之外尚且坚固的脑袋,便让人腾出两间客房,预备着在此度过良宵。

  一触到床板,余子式便直接酣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冰凉的手背覆在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色尚深,只能看到床边一团模糊的黑影,意识依旧混沌着,但余子式觉得来人气息甚是熟悉,便一把将人横腰揽过,贴着人直接昏睡过去。胡亥被余子式弄得猝不及防,后背完全暴露在冷空中,来时身上落了不少雪,怕是再冻个把个时辰都快冻成冰雕了。便掰开腰间的手,将人翻了个身,自己脱得只剩个里衣才翻进被窝,揽着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银潢渐没 ,风露透窗纱。

  余子式正想转个身,腰却被禁锢着,半梦半醒间只觉被粗壮暖和的铁索缚住,越挣扎绞得便越紧。胡乱动了一会儿察觉到不对劲,像想起什么似的,立马睁开了眼睛。当看到腰间果真露出的纤长莹白的手指时,吓得脸煞白,一下惊坐起来。“我……不是…我”,余子式简直慌得语无伦次。“先生,你是怎么了?”胡亥在余子式怔坐起来的一瞬间便醒了,对方惶惶欲愤的样子绝不含一丝酒意,但看着却又有种久远的熟悉。胡亥刚想抚上余子式的背,却不想被一下躲开,手掌悬停的那一刻,胡亥立刻间便知道了什么,深深地看了眼余子式,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随即一把抱住他,双手抚上背颈,隐忍般地颤抖着。“先生,是我,我错了。”

  旧恨前欢直搅着梦与现实,竟教人一时乱了心,难辨虚实。余子式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虽说是时移世易,但那二三糟心事总归还是糟心,想起时仍觉恼乱愁肠。自己从来都在人前,而非幕后,凡前种种有意为之,皆是那既定之局的默许,无任何扭转,亦无所推动,人人都在意料中落子,从未有所偏移。

  万般算计,倒成了一把架在胡亥脖子上的刀,逼着他身入陷局,到最后还原了故纸堆里残暴不仁的形象,一子落而满盘定……

  好在最后清醒,不与历史争输赢,得以在命运地悲悯下苟且一生。

  余子式紧紧地抱了上去,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就这样无声地抱着,只静静地消受着这难与人言的患得患失。“先生,都过去了。”胡亥温柔地将他摁在怀里,此刻寂静无声,身体报之以坦诚,世事转头空,犹期明朝来,过去再波澜壮阔当是不如今下旨酒言欢呐。

  自是情深怜日短,莫教惆怅负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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